過完年
陸續傳出一些名人離世的消息
先是惠妮休斯頓、鳳飛飛、曾紀恩
這些年輕時耳熟能詳的名字都只能留在記憶中了
聽到他們往生的消息有一些些難過
畢竟他們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二月十七日星期五
鄰居來電問湯伯伯是不是和我們在一起
或是被朋友接出門去
那天是我們和伯伯每星期五晚上聚餐的日子
白天我們在上班不會帶他出門
他的朋友上星期才來過也不可能再來
一股不詳的預感籠罩心頭
下班後到鄰居家商量是否找鎖匠開門
礙於他是獨居榮民
所以我們先報了警
警察來了要我們找里長會同消防隊員才可破門而入
當破門而入的那一刻我知道湯伯伯再也不能和我們共進晚餐了
湯伯伯民國十九年生廣東人
隨著國軍輾轉來到台灣
民國73年從住家附近的營區退伍
經朋友介紹買下現在住的屋子
他是個老實人
朋友介紹的房子只有八坪大
地沒有產權屋子只是搭著左右鄰居的牆壁上面蓋個鐵皮
相信以他當時買的價錢可以買到更好更大的房子
他卻二話不說給買下來
鄉下的村子白天男人出外工作
家裡都剩女人家或小孩
他為了避免人家非議所以都待在家中
住了幾十年還是不會說台語
鄰人家有婚喪喜慶或拜拜時接受邀請到鄰居家裡吃飯作客
他是個吃人一口還人一斗的人
每逢年節每個請過他吃飯的人家都能收到他送的禮物
那家的孩子幾年生的叫什麼名字他都能如數家珍
過年的紅包更是少不了
問他為什麼不結婚
他說看見軍中同袍有家庭的都過得很苦
他不想害人寧願自己過日子
所以他盡可能的在金錢物質上幫助他的同袍
公公在世時他們是很好的酒友
湯伯伯鄉音很重
公公又是只會說台語的閩南人
他們喝酒吃飯經常是雞同鴨講
但這不損他們的情誼
公公往生後
老公延續公公在時的習慣年節都會請他到家裡來吃飯
十幾年前有一個颱風夜
晚上風雨很大又停電
老公怕他老人家一個人在家危險
所以去敲門接他來家裡
那時他拿了枕頭跟著老公回來躲颱風
隔天颱風過境
我們起床時他已經回家了(他是個不願打擾別人的人)
自此他跟我們就像一家人
家裡多煮了幾道菜會找他來吃飯
他也常煮些拿手好菜來回饋
發餉時也常買來上好牛肉、海鮮
過年早上到桃園同袍家吃午飯發紅包
下午到基隆同袍家吃晚飯發紅包
晚上回到我們家吃宵夜陪我們守歲(紅包是早早就拿來了)
年復一年
五年前他開始有了睡眠障礙
日夜顛倒的日子讓他一下子暴瘦
原本強壯的身子開始走下坡
為了紓解他不安的情緒
我們常帶著他到處走走
也藉著不同慶祝理由帶他上餐廳吃飯
他喜歡和孩子開心的吃飯聊天
那怕只是來家裡粗茶淡飯
只為了感受一絲絲家的溫暖
和他很熟了後
我跟他說他買的禮物很多都是過期貨
我忿忿不平的說您是老主顧了還盡賣您過期貨價格又不便宜
他笑笑說
不能吃就摔掉我再去買
問他為什麼不到別家買
他說習慣了而且人家有孩子要養讓他賺點錢沒關係
這些年他的眼力不行了已經不看報了
卻還常年訂著報紙
我要他別訂了看電視就好
他說他訂個報紙送報生就多一份收入
而且清潔隊員很辛苦多些舊報紙給他們可以讓他多點收入
老年人坐公車免費
他卻照樣投錢
一問原因理由還是一樣想讓駕駛多賺點錢
有時要出遠門邀他同行
他怕自己晚上睡覺打呼壞人遊興
只願意一天來回的行程
他這一生處處為人著想
送禮是滿滿一貨車的送
對自己卻非常苛刻
常見他的食物一餐又一餐的吃
有時食物都壞了他仍捨不得丟硬是把他吃下肚
衣褲破了補了又補
買給他的新衣新褲他都捨不得穿
只有出門才穿一下
看到一屋子陳年舊東西要是一般人老早換掉了
他卻捨不得換
他說老東西配他的老房子剛剛好
買給他的新棉被過年前才拿出來蓋
買了新的餐桌椅給他他也將它們轉送剛蓋新房子的鄰居
二、三年前他小中風
後來又因天冷空氣不流通一氧化碳中毒
大家都建議他去住榮家
他說住在榮家等於等死他不要
幫他找私立的安養中心他又找藉口推託
我們知道八十幾歲的人獨居又曾中風是件多麼危險的事
他卻不願離開他住了二、三十年的房子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驗屍官檢驗出他的死因"心因性休克"
那天下午他可能是要洗澡
在廁所裡跌倒就這樣走了
他走得很平靜、安詳
自己沒有受苦也沒有麻煩別人
在送他到殯儀館進冰庫前工作人員拉開屍袋讓我們確認並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從他眼角兩顆豆大的眼淚滑落
他是不捨還是感謝鄰人一路相送
一位從小離鄉背井
一生孤獨
一世清白光明磊落
不欠任何人
不和人結怨
只有付出不求回報
做為他最親的鄰居只能在治喪協調會幫他爭取星期日舉行告別式
讓更多人可以為他送行
(原規定只能上班日才能舉行，為了方便要上班和上學的人我們極力爭取)
用榮民最高規格辦理他的後事(因他身後留有很多積蓄)
由於有嚴前副總統褒揚令他可以進住五指山軍人公墓
今天為他做了滿七和一場功德
明天就要舉行告別式了
殯葬業者說從來沒有一位獨居的老榮民身後事有這麼多人關心和爭取
很多事都為他破了例
對於這樣的一位好人
這是他該得的
我的父母公婆早逝
這麼多年來他就像親人一樣的陪著我們
鄰居就常說我像他的媳婦
我們都享受著親情的溫暖
他的離世就像痛失親人
哎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人生何其無奈
只能再說一聲
湯伯伯~一路好走
ps
湯伯伯走的隔天二月十八日
老公的大姑姑也是同樣的方式離世
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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